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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叙事集

玫瑰红

  我偶然与弗拉基米尔谈起死亡。
  我说,死亡是多么常见的意象呀!
  人们已经几乎要忘却死亡是死亡,就像玫瑰被寓以玫瑰的意象,却不一定会被陷入恋爱的可怜人们送出去,这一朵红色仿佛只出现在他们的话里——死亡也应该如此,她离人们太远了,以至于我们已经无法再将她与一个必然相连,我们活在如此特殊的时代,可人们仍然会在情诗里写下死亡这一个漂亮的词——正像是cookie和birdie![1]
  我的朋友,您的话令我无以反驳,却荒谬至极!
  您也该看到,正如您所使用的第三人称阴性代词,您是那样美化她又迎接她,而eerie也将与之并列——更何况玫瑰一样漂亮的红色?就算是在一个缺乏药物的年代,贵族们仍然追求着肺病引发的潮红[2],而死亡也从未远离过他们。红色,漂亮的红色,正像是那些起义者们手里握着的红旗,那上面沾染了多少人的死!
  可是我们从未有能力制止她,可是我们从未想要制止她。我们如此歌颂着这样那样的人生,却总要意识到人们终究难逃一死,我们正像是中世纪那些愚昧的贵族们,追求着那样荒谬的红色底色——然后那红色即将令你我毁灭,我们仍然只能赞颂她的美!您看哪,我们本就和这样的时代一样病入膏肓,却总要给自己寻求慰藉,就像可怜的恋人们在生死交界处写下的带有瑰丽意象的情诗,谁能在阅读时剥离其中的痛苦?
  而我们写下的无非就是这样的情诗,哪怕它以世界为名为意象,哪怕它瑰丽华美甚至令它的接受者也无法理解,而我们这样的病人也不过是用我们的不治之症寻求生存的痛感,用我们写下的文字证明我们存在过——可是就连这些文字也无法逃离死亡。
  死亡怎会是意象?我们在这条永夜的路上,在到达死亡的终点之前,我们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死亡的喻体,而死亡,我们怎能有资格将死亡作为喻体?
  可是您竟会认为我恐惧死亡?
  我了解您,当然不会如此臆断。
  我所担忧的不过是您用最后一首曲子换来的将会是一抹病态的红,而非您所渴求的爱情——那甚至不是您的爱情。可您无论如何也将一无所获。[3]
  如果我把那朵玫瑰献给您呢?
  我不知道,那朵玫瑰现在还从未存在过——可如果您要这样说的话,我只能回答您:玫瑰也是会死的。
  
[1]:cookie(曲奇饼)、birdie(小鸟)和后文的eerie(引起恐惧的)与die(死亡)均以ie结尾。
[2]:曾有中世纪贵族以肺结核患者的病态为美。
[3]:这里指王尔德《夜莺与玫瑰》的剧情,夜莺为给学生一朵玫瑰花求爱而用生命之血培育玫瑰,被求爱者仍然拒绝了学生,学生一气之下将玫瑰扔进阴沟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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